第41章 江南行（一）
大堂中，众人围绕长桌而坐，坐在上首的是他们的首领王蒙，只见他用匕首划开信封，将里面的东西倒进手里，一张没有字的纸，和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牌子“杜若文，将隔间第二排倒数第一个放着的绿色梅花纹小瓶子拿过来。”
白色的粉末倒在信纸上，再经过蜡烛熏半刻，上面的字迹逐渐显露“杀于麒麟，留下牌子。”
他猛然一惊，再次拿过牌子，仔细看了两眼，上面刻着曾字。
某日下午，有人前往于府，找上于麒麟，说曾敏在某巷口大骂于府，于麒麟立刻带了大群家丁赶过去，百姓们见来势汹汹，唯恐躲避不及，更不会去凑热闹。
这一去正好落了套，十几个蒙面人一网将他们擒住，随即一通乱杀，确定没有活口后，一人从怀里拿出牌子，放在不成人样的于麒麟背后。
“撤！”
下午，玉麒麟的尸体被发现，送回了于府，府里哭声一片，于国公拿着刀要去曾府讨公道，被三儿子拉下。
“皇上，臣就这么一个孙子，你要为老臣做主啊！”
养心殿内，于国公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坐在地上向皇帝哭诉曾府的恶性。
“朕一定替国公做主，节哀。”他忙作势扶于氏起身，面带怒容“京畿之下，居然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简直不把法律放在眼里，来人，立即传曾太师和曾敏！”
“太师莫要伤心，如果这事真是他们做的，朕绝不轻饶。”他对外道“快端水来替国公净面。”
曾敏因私愤怒杀于麒麟很快传遍了京城，曾太师这边骂也骂累了，瘫坐在鸡翅花木椅子上，等着皇帝过来宣话。
曾敏脸色灰白跪在地上，一股颓败气息自上而下倾泻，他没杀人，他真的没杀人……
宣旨的人立即来了，曾太师带着他不成器的孙子赶紧到门口迎接。
小厦子将拂尘一甩，落在自己左胳膊肘处，面带微笑“曾太师，皇上宣您和曾小公子去问话。”
“臣给皇上请安。”
后面的曾敏被他狠狠扯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他已经站在真龙天子面前了，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曾敏给皇上请安。”
于国公一见到他，立即从椅子上起身，不待屋里人反应，一把揪住了曾敏的衣襟，面容扭曲“你为什么要杀麒麟？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为我孙子报仇！”
曾太师忙过去阻拦“国公，都是误会，有话好好说……”
“呸！”于国公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到底是年轻时练过武的人，任凭曾太师如何，他那双揪着曾敏衣襟的手纹丝不动“死的不是你孙子，你当然不心疼，今天我一定要宰了这个杀千刀的！”
“爷爷……救我……”
曾敏害怕不过，于国公那眼神真要吃人似的，他两腿发软，一动不敢动，只能呼救。
皇帝看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忙对下喊道“还不快把几个人分开！于国公，把证物给他们看。”
“哼！”于国公将曾敏狠狠一甩，从腰间掏出那块牌子“这个牌子是在凶案现场发现的，上面的荆棘花图案是你们曾府独有的，还敢抵赖？”
曾太师拿过仔细看了好几遍后，确认无疑，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的确是臣府上之物，只是……”
“哼，承认就好。”于国公川剧大变脸，转身对着皇帝大哭“求皇上为老臣做主，于麒麟死的冤呐！”
“曾太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帝威严的声音，将他思绪拉了回来，磕了个头，老泪纵横“是老臣教子无方，曾敏性格顽劣，整日溜鸡斗狗，可是他连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敢杀人，求皇上明鉴啊！皇上！”
“臣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曾敏在后方不断磕头“求皇上明查！”
双方各执一词，沈思安沉吟半晌“曾太师，不是朕不信任你，只是一个月以前，曾敏和于麒麟在酒楼争吵，两人扬言要杀了对方，这是许多人都听见了的，再有这块牌子为证，你说朕该怎么判？”
“老臣请了那日酒楼的老板过来，他可以作证，曾氏的确说过要杀了于麒麟的话！”
这老狐狸果然早有准备，沈思安淡淡看了于国公一眼“宣。”
“草民李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当日的掌柜头也不敢抬，唯恐冒犯天颜，一进来就行了个大礼。
“李氏，朕问你，当日曾敏和于麒麟在你酒楼争吵时，曾敏可有说过要杀于麒麟这种话？”
“有，当日曾小公子因为落了下风，离去时便放了狠话，说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杀了于小公子，当时堂里许多客人都听到了。”
曾太师心中暗道完了，有了物证人证，不管人是不是他杀的，都已经洗不清了。
“皇帝，此事肯定另有隐情……”他搜刮肠肚子半天，硬是想不出下句来。
曾敏只会在那里喊“爷爷，救救我！”
于国公指着曾太师鼻子开骂“老匹夫，平日你仗着先帝老师的名誉，整天居功自傲，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打压异党，在外纵容家仆欺男霸女，就算皇帝能容你，我也定不能容你！”他转过身，对沈思安道“皇上！人证物证俱在，如果您不能为老臣做主，今天我先杀了这两人，再撞柱自杀！”
听着于国公明目张胆的威胁，沈思安心中暗自不爽，面上还是作出一幅同情的样子来，流了两滴泪，叹道“来人，将曾敏关入大牢，择日审讯！”
“皇上，皇上！”曾太师忙求情道“孽子自幼娇养惯了，大牢的环境他怎么受得了，皇上开恩啊！”
沈思安将目光投向于国公，于国公扭过头去，哼了一声。
他扶起曾太师，心中冷笑，面上温和“曾太师好好保护身体，不要过于忧虑，来人，送曾太师回去！”
曾敏跪爬到曾太师腿前，拉着他的裤腿不肯放手，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煞是可怜“爷爷救我，我不想死，爷爷！”
曾敏不死，于国公就能借此清查曾家，就算查不出什么来，名誉也会损的一塌糊涂，经不起更多的折腾，这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凭如今只能弃卒保帅了，他狠心踹开曾敏，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往殿外走去，少了这个孙子，还有其他孙子，安心去吧，爷爷会为你报仇的。
……
“前方到哪了？”
沈思华走到船舱前，入眼雾茫茫一片，眯着眼，只见不远处似有码头，上面人影晃动，叮叮当当，应该是商旅行人在此停靠。
船头的人回道“长公主，靠岸就到江南了。”
当地都督得到消息，携着江南大大小小官员在码头迎接。
一艘巨轮停靠在岸，侍卫们极速从甲板分散到道路两旁，将人群隔开。抬眼望去，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少女从船舱缓步而出，宫女们手捧各物跟在身后。
“臣江南都督方平携江南官员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沈思华笑容可掬，手一抬，声音平缓有力“皇上体恤民情，奈何朝政缠身，不得已，派本宫前来查视灾情，这些日子，各位大人夙兴夜寐，奔波于各州县，皇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工作中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告知本宫，本宫再告知皇上。各位大人对江南百姓的拳拳之心，皇上深受感动，本宫也一样，南朝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子民，接下来也请各位大人同本宫一起，为江南灾情再出一份力，佑我南朝子民安宁。”
各官员高声道“臣等惟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微微欠身，还了一礼“本宫代皇上谢过各位大人！”
“臣不敢！”各位官员纷纷跪了下去。长公主代表皇帝，长公主行礼那就是皇上行礼，他们怎能不心惊。
“各位大人快快免礼。”沈思华扫视一圈，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自己想找的人“肃王爷在哪？”
方平回道“王爷旧疾发作，不便前往，特让臣表达歉意，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驿馆早已收拾好，现在是否过去？”
她微微勾唇，轻声道“肃王爷是我叔父，多年未见，本宫也是想念。”
方平会意，立刻道“长公主一片赤诚之心，令微臣感动，肃王爷听说长公主要来，也是激动不已，若是知晓您一下船便去探望，想来更是欣喜万分。”
她微微额首“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还请大人带路。”
肃王府位于繁华地段，道路宽阔，沈思华下了马车，府门前扫雪的仆人看见这么多人，虽不认识长公主，但认识方平，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请安。
方平道“这位是长公主，特意过来探望王爷，还不进去通报。”
“奴才见过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沈思华端着笑意，眉眼温和“平身吧。”
一人进去通报，另一人将笤帚推到一边，迎他们进去。
帷幕垂着的走廊中，肃王爷坐在特制的轮椅上，正对中门，远远见了沈思华翩翩然至。
弯弯的柳叶眉，下面是一双含情眼，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波流转，流露出一股温情，朱唇轻点，双颊微红，明艳华丽的衣衫反而衬得她更加雍容华贵，犹如敦煌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传闻中风流的长公主，果然姿色非凡。
“思华见过叔父。”
在他还在打量时，沈思华已经走至跟前，微微福身，态度恭顺谦和。
沈思华同样也在肃王爷，眼前的男子清正俊雅，有着一双与先皇相似的眼，不同的是，先皇的眼如深潭幽不可测，而他却眼神清明温和，嘴唇微微上扬，泛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忍不住亲近，整体看去，端的是“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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