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七）

天色苍茫中，江国栋和刘正华刚刚安排好藏匿和诱敌的诸般事项躲入林中，远处已经传来了元军大队轻骑密集的蹄声。

        因为快要入夜的缘故，元军的度也变的慢了一些，藏在远处树林中的江国栋和刘正华能清晰的看到元军大队轻骑的一举一动。现在，所有的御龙直侍卫们全都紧张的用手拉着波斯战马的马嚼子生怕战马出一点声音和响动。现在如果任何一匹战马出嘶叫声或是在树林中扑腾两下，那就等于是将大宋的皇帝和所有的御龙直侍卫们送进了绝地。

        苍天保佑，这些受过良好训练的波斯战马都很听话，在御龙直侍卫们轻柔的抚摸下温顺的在主人身边卧倒一动不动。

        元军轻骑根本就没有想到一路仓皇奔逃的宋军会胆大包天的藏在必经之路旁边的小树林里。看到前方的岔路口时，在惯性思维中，元军的几位百夫长们第一时间最为担心是如何确定宋军究竟走了哪条路。

        经验丰富的元军斥候们很快就现了两条岔路口处都有明显的御龙直侍卫们留下的痕迹，这也让元军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两条岔路上。

        元军几位百夫长在岔路口商议时，出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警惕性极高的元军轻骑不时的有三三两两的骑兵在道路两旁眺目远望，其中就有几个骑兵纵马站在小丘最高处四下观望，而那里离御龙直藏身的小树林只有一百多步的距离。

        最前方的江国栋和刘正华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元军轻骑的一举一动，在极度的紧张中哪怕是胆大包天的刘正华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这片树林并不大，林中也都是粗细不一的普通树木。因为树林后方的夕阳残照正好让树林和小丘之间形成了逆光的角度，站在明亮一点的小丘上元军看向阴影中的树林时，只能大概看到一团模糊的树枝和大片的阴影。可是如果元军稍微向树林方向前行几十步，林中藏匿的人就要无所遁形了。

        小丘上的一位元军骑兵突然跳下马来，向树林方向前行了十几步，江国栋和刘正华甚至都已经绝望的做好了与元军搏命的准备。可是那个元军却很快就停下了脚步，松开裤带大咧咧的撒了一泡尿之后，又转身走回去径直和几个骑兵一道纵马奔回了元军大队之中。

        惊出了一身冷汗的江国栋不禁带着惊魂未定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刘正华，虽然不敢开口说话，可是眼神里的意思还是怪他的主意实在是太过惊险。

        刘正华对江国栋笑着吐了吐舌头，这会却是一幅顽劣少年的惫癞模样，全没了当初出谋划策时沉稳冷静胆大心细的正经样子，倒是让江国栋不知不觉间也把心中的紧张情绪消散了不少。

        几名元军百夫长商议一番后，出于对自己实力和经验的自信，元军轻骑一分为二朝着两条路分别追了下去。等元军从视线中消失后，借着刚刚降临的夜色，江国栋拉着赵昰与刘正华一道钻出了树林。

        此时的刘正华虽然看起来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一路同行这么久，大家也都只是觉的他遇事胆大心细勇武不凡。

        可是当刘正华突出奇谋将元军骗开，不损一兵一卒就彻底挽回了御龙直当前的困境后，在诸多御龙直侍卫们的眼中，刘正华的形像陡然高大起来。大家仿佛这个时候才记起来，虽然刘正华只是空有职位麾下没有一兵一卒，可是这个少年同样是有着三品指挥使职位在身的将军，

        御龙直几位都统纷纷上前以下属面见上官的礼节向刘正华表达敬意和敬佩之情，而免去了拼死断后之灾的朱同更是带着身后的侍卫们向刘正华大礼参拜。刘正华虽然只是动了动嘴，可是在朱同的眼里，却实实在在的救了他和手下一百名兄弟的命。军中汉子们向来重恩重义，刘正华如今在整个御龙直侍卫们的眼中一下子从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变成了所有侍卫们的恩人和好兄弟。

        与御龙直侍卫们一样，赵昰也是满脸惊奇的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将军。当初朝廷荫封刘正华为三品龙骧左军指挥使时，赵昰也并没有对刘正华有太深的印象。只是觉的这个少年胆大心细而且可能运气也很好，这才能偷入敌营烧了元军的粮草。

        可是这次一路同行之后，赵昰亲眼看到了刘正华与元军正面相对时的机智、从容和武勇，更是亲身体会到了刘正华临危不乱的沉着冷静和极为敏锐的战场洞察力。

        翻手之间扭转战局，这样的人实在是天生的将才啊。

        虽然偶尔还能看到刘正华会像普通的少年一样有些顽劣惫癞的调皮模样，可是赵昰敢断定，只要今后再经历一些磨砺增加些经验，刘正华肯定会成为大宋军中一颗耀眼的将星。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赵昰两眼放光盯着刘正华看呆了的模样，让江国栋和刘正华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轻轻的拉了一下赵昰，江国栋带着回过神来的赵昰翻身上马，沿着官道旁边的草地，缓缓驱动战马向两路追逐的元军相反的方向慢慢退去。

        等向回走了近十里路之后，江国栋这才带着所有人折向了另外一条通往漳州的小道。

        沿着这条小道行进了半个多时辰后，人困马乏的御龙直侍卫们现了远处一个并不大的小村落，在请示过江国栋和刘正华之后，大队人马摸黑跑进了这个小村落里。

        突然有这么多的骑兵趁夜入村，自然让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们惊慌万分，可是等侍卫们表明身份，并且对村民们秋毫无犯的情况下，这些普通而又纯朴的大宋百姓们对大宋官军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全村的老人妇女们开始连夜烧水做饭，村中的男人们开始帮御龙直侍卫们安置马匹，并极为热心的将自家喂牛喂羊的草料拿出来让这些高大的战马进食。

        安置战马的御龙直都统朱同和几位同伴只好先谢过村民的好意，并再三给他们解释，这种高大的波斯战马是很少吃草料的。它们一般是以豆饼、面饼配些大米、玉米等精料来喂养的，若是适逢大战，骑兵们还常常会在这些马料里拌上鸡蛋，以增加战马的体力和耐力。

        听完朱同等人的解释，村民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比他们平常的吃食好上数倍的战马，眼里都是怎么也想不通的迷惑。这马比人都金贵多了，这么大的体形天天这么吃下来还不把主人给吃穷死了啊。

        不管村民们如何的惊奇，可是出于对官军的敬畏，这些纯朴的村民们还是热情的拿出家中积蓄的米面，做成面饼后让这些饿了一天的战马饱饱的吃了一顿。只是这一顿，就让全村家家户户的米缸面缸几乎全都见了底。

        在这个小小的村落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人马都重新精神焕的准备上路了。

        在赵昰的特意交待下，江国栋让御龙直侍卫们掏空身上的夹带，凑集了十多两的小金祼子和碎银块，交到了忙碌了一晚的村民手中。这个举动却是让村民们感动的热泪盈眶。普通百姓伺候官军本就是应该的事，哪见过吃顿饭还给这么多银钱的军队啊。像这么对百姓秋毫无犯军纪严明的军队，他们还真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在村民热情的注视下离开这个小小的村落之后，刘正华不禁感慨的对江国栋说道：“能遇到如此纯朴善良的百姓，实在是咱们的福气啊。要不然，咱们还真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呢。将来等朝廷恢愎之后，我一定要派人给这个村子送上一百车的粮食。”

        听着刘正华此刻略带些孩子气的感慨，赵昰和江国栋都笑了起来，这时的刘正华才真的像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

        只是在事后很久，江国栋和刘正华才得知，这些给他们带来了福气的善良百姓们，却在不久之后被重新觅踪寻迹追上来的元军轻骑残忍的屠灭了。

        天亮之后当元军现被骗之后当即就折返回来，当他们沿路搜寻找到这个小村落后，御龙直已经离开很久了。知道追不上宋军后，恼怒的元军轻骑将怒火泄到了这些善良的村民头上。

        元军几个百户商议之后，做出了杀良冒功的决定。将村中的男女老幼全都残忍的杀死并将被害村民的耳朵割下，充作他们歼灭宋军的证明来减轻身上的刑罚。

        最后，他们焚毁了整个村落。

        世上的事因果循环，福祸无常。善良的村民们给赵昰和御龙直的将士们带来了福气，可是他们却因此遭到了惨烈的祸事。

        天道之下难有公平，强权和武力可以随心所欲，这就是乱世百姓的悲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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